《冬青谭》系列42：三幅画像

文｜张冬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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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“自我”的画像二、“你”的画像三、“他”的画像《冬青谭》全系列

一、“自我”的画像

Self-portrait, by Paul Gauguin (1848-1903), 图文无关

  我是谁？
  我是我。我是人。我有自己的名字。我由父母所生，女性或者男性，生活在宇宙银河系里的太阳系里的地球上某个国家。我有我喜欢的和厌恶的，我有我擅长的和不会的。我对每件我遇到的、知道的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和观点，我有能力选择并愿意接受选择带来的好的或坏的结果。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，如果命运不成全我，我也不抱怨；如果命运给了我不想要的，我也能接受也能抗争，到底是接受还是抗争到时候再说，事情不到临头无法想象。我知道我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体，很孤单、渺小，可我喜欢孤独，因为那是最自由的。渺小如一粒沙，也能理解宇宙的精神。独一无二才是我存在的价值。虽然是独一无二的，但我和世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：我是父母的孩子，是谁的丈夫或者妻子，是谁的兄弟或者姐妹，是谁的父亲或者母亲，是谁的朋友、谁的所爱或者敌人、所厌之人，是老师的学生或者学生的老师，是医生的病人或者病人的医生，是宠物的主人或者野生动物的食物，是人类的一员和大自然里的一个生命。所以这个世界的荣耀有我一份，罪恶也有我一份。
  我有本我、自我、超我（弗洛伊德的理论）和无我（老庄的思想）四个部分。

• 本我全是欲望，当然有非常好的欲望，也有非常恶的欲望，大多数欲望不好不坏，有度就好无度就变坏了。本我没有是非，想实现所有的愿望。

• 超我可懂事了，道德感非常强，像个执法者，专和本我过不去，压抑他。不过我觉得超我有时候挺虚伪的，他太懂事了，特别符合社会规范。

• 自我就中庸多了，他能理解本我，帮助本我实现那些有利于我的健康的欲望，这样本我就不那么逆反了，那些恶的欲望就睡大觉去了。自我也敢嘲笑超我的虚伪，因为他的嘲笑不带恶意，超我也觉得真实是一种轻松，经常在自我这里放松放松。

• 无我很超越，总想离开我，可身体太重，他就像风筝一样，被身体的线牵着，却高高地飘扬在空中。他经常把我带到天上的高度，一览众生小，本我的烦恼瞬间消散。回到地面，唉，捣蛋鬼全回来了。

  四个我里面，自我是大管家，掌握着家里所有门的钥匙，除了无我的门，因为无我没有房间，他是无住的。若没有自我做管家，本我和超我就得对立得让我精神分裂，家就散了。自我理解力最好，觉知力最好，所以莽撞的本我和傲慢的超我都服他。他和无我的关系非常好，是那种“相见亦无事，闲来忽忆君”，“欲持一瓢酒，远慰风雨夕”的关系，经常一起讨论人生。但自我最需要的是尊重和信任。如果长期得不到，他就生病了，管家的能力就不济了，家里就混乱了。无我则什么都不需要，他好无情，连我都不想要啊。我还是好好珍重我的自我吧，从自我尊重开始。啊，我的父母啊，在我还小的时候，我的自我尊重还没有建立起来的时候，请尊重我，帮我建立自尊，等我长大，我就不再依赖你们了。
  感谢我的父母，给了我恰当的尊重和信任，让我学会了自尊和自信。我的自我，营养丰富地长大了。
  据画家说：我这样的“我”已经很完美了。更完美，就该死掉了。

二、“你”的画像

Tahitian women on beach, 1891, by Paul Gauguin, 图文无关

  你是我对面的人、动物、植物、物品，更多的时候是人。契诃夫的小说《苦恼》里的车夫因为没有人听他说话，才向他的马倾诉呢。
  我可以有各种各样的你，男的、女的、老的、少的、个高的、个矮的、胖的、瘦的、脾气暴躁的、性格温柔的、和我亲密的、偶尔打交道的……总之，如果我愿意，可以认识无数个你。
  但经常坐在我身边或对面的你，一定是和我缘分比较深的。我和你亲密到如胶似漆的时候觉得你比我还了解我自己。于是，我对你的要求也是最多的。比如你应该同意我，你应该理解我，你应该支持我，你应该安慰我，你应该爱我，你应该按我说的行动……由于你不是我，所以，你又总不能达到我的要求，我们的矛盾就产生了。
  你说：“你怎么这样不讲理。”我也说：“你怎么这么不讲理。”你是我的你，我是你的你，我们是跷跷板的两头，谁也不服谁。
  你是我的第二人称，我是第一，你是第二，所以，你得听我的。
  可是你也是独立的人，站在你的角度，你也是老大，我是你的第二人称。找谁讲理去？
  而且，你还可以发展壮大成你们。
  当我还是我，你成了你们时，好像你们强大过我了，但你是你时，我全部的凝视都聚焦在你身上，你变成你们之后，我的聚焦就虚了，你们在我眼里也就虚空了。
  再说，我也有我们。我们是怎么构成的，我不就只有一个人吗？你可以有很多个，他也可以有很多个，一个我怎么组成我们呢？哈哈，是我把你、他编织成了我们，别看我只有一个人，全人类都可以变成我们。

  所有与我们相似的人，就是“我们”；其他任何人，都是“他们”。——鲁德亚德·吉卜林《我们与他们》

  当然，没有你，没有他，我永远就是我自己。我只能自己照照镜子了。这是自我观照呢，还是顾影自怜呢？都可以。
  我照着镜子说你的时候，我就变成了两个人。我变成了两个人的时候，我才认识了自己。我和镜子里的你也会不一致。
  唉，“你”真是“我”的冤家。

  那么，让我们一起走吧，我和你／当暮色蔓延在天际……——艾略特《普鲁弗洛克的情歌》

三、“他”的画像

Arara (Jokes), 1892, by Paul Gauguin, 图文无关

  “他”是第三人称，论关系，比“你”要远。往往是我和你议论的对象。
  我们在议论他的时候，一般不会说他的好话，说好话多没有趣味啊！我们八卦的都是他的糗事。我们的生活为此特别来劲。
  他也不会那么被动地被议论，他对我的评价非常影响我的心情和自我认知。他试图靠人言可畏控制我。他人数众多：除了一个我和可以数得过来的你之外，全都是他，无以数计。于是便有了他们、她们、它们这些词，继续延伸就变成了人们、民众、芸芸众生。他们既可以相互仇视打来打去，也可以在欢乐女神的照耀下团结成兄弟。
  最闹心的是：他是一面镜子，老追着照我。以至于萨特说：“他人即地狱。”
  最不爽的是：我的自由不断被他分有。
  他，既是我的同类，又是非我的庞大的力量，使我不可以为所欲为。所以，他既是对我的限制，又是对我的保护。因为为所欲为可不是什么好事。
  我越了解他，就越了解我，越了解我，也越了解他。我和他一边互相说着对方的坏话，一边互相羡慕着。真是矛盾啊！

  ——虚伪的读者，——我的同类，——我的弟兄！——《恶之花·致读者》

  我和你，现在能体会到波特莱尔对人类的深情吗？如果每一个我对他都这么一往情深，而且是在看透了本质之后依然一往情深，世界将美好无比。

2018年2月2日

《冬青谭》全系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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